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幸福在远处(熊静 2002级)
[ 录入者:xiaobao | 时间:2008-11-05 20:55:42 | 作者:岚光 | 来源: | 浏览:3157次 ]

幸福在远处

熊静(2002级)

 

十六岁过到一半的时候,我常常做着各种奇怪而冗长的梦。梦中反复出现那张熟悉的脸,庞大地占据着我本来无多的思维空间,把夜夜盘桓的忧伤逼得没有退路,于是,泪流满面。 

鲜红的血液从手腕上滴下,没有止境。她的身后尘土飞扬。灰黑而苍郁的尘土和着殷红的血迹从天空中散落,人家屋顶上的炊烟袅袅混杂在模糊的视线里,最终消失。她无力跌坐在地,血水混进纯白的衣裙,纠结的长发烈烈舞动,而她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,不喜,亦不悲。婴儿的啼哭声撕心裂肺,她擎起他。小手小脚成挣扎挥舞,在一片绝望而惨淡的风声里停止了哭泣。他幼嫩的皮肤上起了褶皱,像时光轰轰烈烈碾过,而他不知道错失在时空的哪一个流域。忽然间万物静止,一片死寂。她无比凄厉地呼喊苍天。泪雨滂沱。然后日暮降临,残阳似血。她直直地栽下去衣袂翻飞,然而再也没有起来。 

寒烟,寒烟。 

我坐起来,冷汗淋漓。她的呼唤历历在耳,我心如刀割。姐姐,姐姐!我冲着黑暗大声地喊。然而时光沉堕,黑暗像是巫婆最深刻残酷的咒语,你将失去幸福和快乐。 

十五岁的时候,我开始唤自己寒烟。很清晰的平声,缠绵不绝。姐姐抚着我的头说这个名字不好,太伤感和凌厉。她唤我若水,两个仄声的字,稳定深沉,余韵袅袅。 

女孩子天生就是水做的骨肉呢。 

她笑着看我,白皙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,有细微的斑点横在鼻翼两侧,她的眼睛明亮。我于是恋上那活泼的小斑点。这点微瑕,掩盖不了她不可方物的美丽。 

后来我才知道,那斑点叫做妊娠斑,是随着腹内的生命一起生长。等到她的腹部隆起像一座小山时,在她的脸上已然形成一片蝶状斑点,淡褐色的蝴蝶,栖息在她花瓣一样的脸上。 

姐姐的妊娠反应很是剧烈,常常在跟我讲话时都会吐出来。我轻轻帮她捶背,抚过她单薄的脊骨,我手指的骨节轻轻发颤,有碰撞的声响。她微笑,抱住我,像哼歌一样喊着。 

若水。若水。 

我蹲下来,耳朵贴上她的腹部,柔软的棉布摩挲着我的肌肤,有淡淡的奶香。为了防止呕吐,姐姐一直只喝牛奶,身上整日有婴孩般单纯的味道,甜美动人。 

在怀孕的日子里,她常常来看我,甚至超出了平常的频率。我听见婴儿蜷在她腹中微弱的心跳,甚至伸伸胳膊踢踢腿的小动作。我以十五年生命的承担去探求一个尚在母腹里的婴孩的需索,有敬畏而感动的成分,像一个承诺,命运没有关好门,留下狭窄的出口,而我们需要寻找深爱。 

记忆在年轮的转动里被碾碎,堕入黑暗,深不可侧。惊恐蒙蔽了光明,黎明沉陷。夜夜血火分飞的梦魇摧毁了我原本脆弱的感情。她的脸庞光洁如新,晨露晓月一样温柔,可是背后总是血腥和猜疑的暗流涌动。 

我惊醒,在十六岁过了一半的某个凌晨。窗外横亘着夜的波澜,而我的泪水落在掌心变得冰凉冰凉。 

若水,若水。她唤我,如同深爱,语气焦迫,声线甜美。我于是被指引,在她绝望的漆黑瞳仁里寻找幸福和快乐。 

我亲爱的姐姐,你现在在哪里呢? 

姐夫是沉默寡言的人。我想问他究竟爱不爱姐姐,可是他用冷淡的表情拒绝我。十五岁的时候,我开始盘算为姐姐做点什么,她的对于我的依恋让我怀疑她看似平静的婚姻生活。她开始无比地热爱水,那种柔软易逝把握不住的东西,而这让我焦急。 

我亲爱的姐姐应该是拥有很多很多爱的女王,而不是和她一样苍白单薄的妹妹互相依靠。她应该用她的善良美丽去赢得让人羡慕的幸福,而不是在蜕变出新生命的时候颓伤。 

   

在我很小的时候,那时候我并不懂得爱情。我的姐姐在冬天来临时获得了第一份可以扶持的温暖。我记得他有明朗的笑容,会俯下身来给我一颗棒棒糖。所以我用少时残存的回忆断章截取了那个冬天的甜蜜。 

冬日的天田野上有收割过后的苍凉,天与地薄薄地接在一起,稻茬突兀在视线顶端。各种活物蛰伏着期待来年的春天,偶尔几声鸟鸣也有悲戚的感觉。枯黄的杂草蓬在田埂上,有的地方被火烧了,留下一段一段和黑色灰烬铺就的地毯。 

姐姐一只手牵着我,而他跟在她身旁,一直盯着她看,嘴角弯出好看的弧度。我以小孩子懵懂的眼光看他,亦觉得满心欢喜,好看非常的。 

他们在一个小堰塘里放野火。一人多高的芦苇秆子在火舌的席卷下倒伏,火势蔓过水面,像一场缠绵。我呆看着,心里有喜悦升腾。姐姐笑得如同小孩子,而他们在这场火前拥抱。我看见他通红的脸,流转着幸福的光芒。姐姐背对着我,青春挺拔的身体在我眼中变得那么美好。她的长发在火焰腾起的尘风里飞扬。 

那时我尚小。可是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情感攫住了我的心灵。奇异而美好的,像一股电流,轻轻刺激着我的神经末梢。我的脆弱而泛黄的发丝在火焰里开始燃烧,我却浑然不觉。我只是一直望向空旷的田野,天阔云低,淡褐色的泥土在风雨的剥蚀下褪了灿黄色的农田。而天地之间,我亲爱的姐姐和一个漂亮的哥哥正在拥抱。他们那么般配,哥哥的眉眼里堆砌着幸福。然后我闻到焦糊的气味,还有隐隐的臭。哥哥奔过来时我感到我的耳边开始渗出疼痛。他的手掌从我的脸庞侧翼掠过,疼痛消失。我的皮肤泛出红色,,是在火焰的光芒下绽放出的浓烈的红,带着害羞和渴望的。我的触觉在那一刻缺失。许多年以后,当我想起少时的那场经历时,火焰跋扈的尘风又掠过耳畔,我于是渐渐想起,那种感觉,应该是温暖。 

是的,温暖。在烈焰里分裂出来的恩赐。姐姐亲爱的恋人为了她而赐予她年幼的妹妹,像一种溺爱,奢侈地开放在那个冬天肃杀的空气中,有烟火的气息弥漫。 

我永远都忘不了那时自己用小小身躯所承担的巨大旋风,感情在翻滚升腾。我那么笃定他们必然会到一起,就像笃定自己对幸福渴盼一样。直到时光一年年贯穿在我的身体里面,突然长到十五岁,十六岁时,我依然笃定。像一个信念。 

可是如同我突然长大的过程一样,在我十五岁醒来的早晨,一切都变了。迅疾得仿佛张满帆的船,咸腥海风刮如帆布的罅隙,一瞬间,就换了地点。再也回不去。 

在那天早晨,我慈爱的妈妈俯身在我耳边,轻轻地说,姐姐今天结婚,中午我等你,去吃饭。 

早上我在箱子里翻到珍藏的珍珠项链。记得以前她说过,结婚时是会穿一件漂亮的红色旗袍,而他要穿上缎面的宝蓝色对襟装,可爱的般配。她一向是古典的女子,像个文静的闺秀。我常常会想象她宫装的样子,娴静美好,盈盈浅笑。于是我托去海南旅游的亲戚帮我带回一串纯白的珍珠项链,预备送给她作结婚礼物。 

那串珍珠每一颗都散发着莹润的光泽。红色的旗装,配上这样的项链,是高贵优雅的美丽,我喜欢的样子。我亲爱的姐姐,我要你漂漂亮亮地嫁出去,让所有的人都羡慕。 

   

急急赶到时,看见姐姐穿着丰盛的白色婚纱,层层叠叠的褶皱垂在地上,她的头上插满了鲜花。浓艳的新娘妆,像个傀儡娃娃。而她的身旁站着一个我并不认识的男人,矮小的身材,臃肿的西服,而且沉默寡言,眼神涣散,甚至在我祝贺他时都没有任何表示。 

原来短短的时间内,她就要嫁给拧另一个人了,我知道她为什么不告诉我。 

只有我看到,姐姐明媚的笑容背后,写满了忧伤。 

她必是知道的,她的妹妹如此了解她,她不愿意妹妹小小年纪就知晓太多人世的悲哀。 

我的眼泪开始掉下来,擦也擦不干净。我的手中攥着一串珍珠项链,圆圆的珠子柔柔地摩挲着我的皮肤。我曾想象了多少次啊,我美丽的姐姐戴上它会如何楚楚动人,甚至看到哥哥沉醉的眼神,他要爱她,爱到生,爱到死,天涯海角。我曾那么天真地以为那个哥哥,有漂亮面孔和温柔心思的男子会娶了姐姐。可是转瞬之间,我的姐姐就嫁了一个陌生人,而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他。 

亲朋好友的祝词溢满了礼堂,婚礼异常盛大,而我的姐姐,我从她强颜欢笑的表情里看出勉强。 

我默默地从人群中走开,到外面的草坪上。我用力地捏着珍珠,一粒一粒,饱满诱人。可是它突然断裂开来,牢固的线居然断裂了。珠子一颗一颗掉下去,隐没在草中,像长久以来的泪珠。 

姐姐,原谅我没有给你结婚礼物,可是你要知道我有多么爱你。这,并不是本意啊,那串珍珠,它突然地,突然地就断了,没有恢复的可能。 

再也没有任何恢复的可能。包括那个我曾以为会理所当然地成为我亲爱的姐夫的哥哥,他和她最终分开,不管是否是因为家庭的压力。现实生活中,爱情太脆弱,纵使它曾像火一般的热烈,可以焚毁一切世俗樊篱的样子。只不过是幻象。当我在很久以后想起来时,那些画面变得模糊不清。午后一只云雀飞过,它的歌声清越激昂,有童话里的幸福气息。我摸了摸自己漆黑的长发,开始觉得,它们是在那一次被烧以后变黑,而那一天,我就彻底地告别了我的黄毛丫头时代。 

我是一个过早看穿了人间的孩子,于是在昼夜不息的歌声里哀怨地沉沦。我叫自己寒烟。轻薄的纱状物质,没有终结到漂泊,寒冷凛冽。世事不过如此,变化无常。 

我的姐姐在结婚后便一日一日地瘦下去,苍白的皮肤宛若透明。而且,她不再来看我,很长时间内她把自己从我的生活里抽离。 

我的生活变得紊乱而没有秩序,我开始写很多奢侈糜烂的文字,我完全忘了她给我的告戒,她说我是需要而且应该得到很多疼爱的,那时她给我买很多好吃的东西和小女孩的玩意。她说,我亲爱的妹妹,我希望你快乐。可是我不快乐,虽然我一如既往地笑着,。我在纸上一遍一遍写着幸福,可是我一点也不幸福。我的每一个关节都难受地发抖,我在夜里反复地哭泣。 

那一年,好朋友开始和喜欢她的男孩子出双入对,她总是挂着笑容,一脸幸福的样子。她告诉我他对她很好,比如说她提到要吃橘子,一下课他就会冲出去买了剥给她吃。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啊,她这样跟我说话,在她很多年的朋友面前,肆无忌惮。所以,所以你就答应跟他在一起了?我的表情平静如水,可是内心却波涛滚滚。我的好朋友将要离开我了,她构造着所谓爱情和浪漫,而我总是一个人回家,飞快飞快地走,以至好多人都说我走的比跑的快。 

我只想快点快点回家,不要被寂寞碾碎。 

我深刻地想念我的姐姐,在有阳光的午后,在阴霾的早晨,我放下笔就能看见她美丽的面庞。她唤我若水,若水。那一刻我多么希望听到这个词,本来不喜欢被称为水的,太柔太弱的样子,可是彼时那么希望听到啊,她甜美的声音,温糯安好的。 

我告诉自己,我说寒烟,你要叫自己若水。 

然后在我转头的瞬间,我真实地看到了我亲爱的姐姐,她在阳光下微笑,穿着小碎花的棉布衬衣,有清新的奶香味。她的脸色苍白,清瘦,颧骨突起来。她抱住我,轻轻地问,妹妹,你最近好不好。 

姐姐怀孕了,她常常到我这边来。妈妈给她煮乌鸡汤,给她炖鸡蛋,她都微笑拒绝。我吃不下的啊,妹妹你告诉阿姨我只能喝牛奶了,这个小混蛋总是不安生,一直折磨我。她抚着小腹,跟我说道。 

我说姐姐你去医院彻底检查一下吧,你这个样子我很担心,我问了很多人,她们都说没有你这么大的反应。 

她乖顺地点点头。 

可是大约两个月后的一天,她来到我家。惊恐的神色,腹部隆起像小山一样,脸上的蝴蝶越发深浓,像一个庞大的阴影。她喃喃地说,他们要我的孩子,他们要杀了我的孩子。我抱住她,轻轻地拍她的肩膀,我说姐姐他们是谁,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和我的小侄儿。我爱这个小生命,如同对你。无论是谁,都不能轻易伤害到你。她仍然在发抖,瘦弱的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,泪水顺着我的脖子向下流,冰凉冰凉。 

接着我的伯母和姐夫到来,满脸焦急。姐姐躲在我的身后,瑟瑟发抖。姐夫绕到我旁边,伸手拉她,我转身阻挡。我不喜欢他,尤其看到原本美丽的姐姐变成这样,潜意识里我已经认定是因为他。 

然而我不得不把姐姐交付给他们。伯母是姐姐的母亲呵,她不会不心疼她。他们告诉我姐姐得了很严重很严重的病,这是主要,我不能代替医生。   

我帮姐姐拭去眼泪。我说,我跟他们说好了,他们不会伤害你。你病了,要好好治病,我会去看你,去找你玩,你要快点好起来。 

她依然乖顺地点头。 

我的姐姐如此深谙顺从的含义,她点点头,再点点头。我背过身去,眼泪汹涌地流下来。很久以前,我以为白血病只是小说里煽情的情节,离我很遥远。可是我没有料到啊,我亲爱的姐姐居然也得了这个病。伯母伏在我耳边说,你不要告诉你姐姐,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贫血。 

   

在他们决定拿掉孩子的前一天,我去看了姐姐。她躺在床上,嘴里吐着呻吟的词语,因为化疗,她的颜色已经和墙的颜色相差无几。她说,疼,疼。然后眼中灵光闪现,妹妹,你来了,真好。我看见被子中间,小山一样隆起来,我的侄儿已经七个月大。我伏在床边,最后一次倾听它清晰的心跳,我的心绞痛起来,一点一点撕裂我的知觉。我说,姐姐,它很健康呢。姐姐笑起来,手里更加快速地织着一双小袜子,淡青色,像鲜活的生命。 

第二天我没有去医院,在学校里忐忑了一整天。看着老师挥舞的双手,我的眼前幻化出执着手术器械的大夫,又忽而转化成刽子手,凶神恶煞。 

晚上给伯母打www.tengbo9.com ,她显然是疲惫而且哭泣过。声音嘶哑。是个男孩,还活着,医生说留下来怕是要成傻子或者有其他病,不如用来拯救大人。后面她的陈述在我脑中变成空白,我想着永远不能谋面的侄儿,痛哭失声。 

可是,我亲爱的姐姐,你将要如何面对。 

   

那一双淡青色的袜子,在我眼前徐徐闪过,闪过。叫人心都揪起来。 

然后姐姐离开这座城市,又到她曾去过的治疗白血病很有名的城市去。我再也不能去看她,那么那么远的地方。 

4月的时候,姐姐回来,比以前胖了些,脸上有虚假的红晕。她的表情变得机械,她说,妹妹,我快要好了,真的,你要来找我玩啊。我拼命地点着头。她于是低头吃些零食,机械地运动嘴巴,无喜,亦无悲。 

我突然很想听她叫我若水。她说过水是阴柔而坚强的。我于是又想叫她若水。姐姐,你要坚强些。 

5月她的病加重了。然后有一天她终于没能逃脱命运的束缚。她不用再长久地面对病痛的折磨。她闭上了曾用来探求这个世界的美丽的眼睛。她曾那样热爱生活,像田野上的烈火一样,可是终于被生活所愚弄,成为傀儡。 

我笃定地相信她曾经是幸福的,可是幸福长着翅膀,一转眼就飞走了。 

我长久地犹豫,不愿再提起那个日子。让我心疼的日子。父母告诉我的时候,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,寒冷侵入心脏深处。我亲爱的姐姐,你怎么可以这样就放弃了人间呢? 

   

十五岁最后的夏天很快过去,我孤单地蜷在房间里,像一只刺猬。双手双足的冰凉似无法消减,有时它们会变成青紫色。我攥着姐姐给我的信,是她在去那个城市之前写,没有来得及寄,伯母整理遗物时发现,并给了我。 

字迹艰难模糊,纸张脆弱,有如她的生命。 

最后一段,她说。 

我想念我的宝宝,每夜我都听见他的哭泣。可是我知道,他会有甜美微笑,只是,我无法保护他。我那么懦弱啊,连我的宝宝都无法保护。我想念你,我的妹妹,我要叫你寒烟若水了。你要温柔坚强,同时,相信并提防这个人间。不要像我,先坠入满溢的幸福,又堕入到无边的黑暗之中。我希望你幸福。即使不幸福,也要快乐。 

即使不幸福,也要快乐。 

在这样的叮嘱中,我进入了十六岁,告诉自己,你要学习面对。这样的人间,常常会有猝然的生,离,死,别。 

   

在那个夏天的尾声,喜欢好朋友的男孩子告诉我,她似乎有些厌倦了,想要分手。我要怎么办,你告诉我啊。我说,我不知道,不知道。那个时候突然想起初中的时候,好朋友说她喜欢的男孩子跟别人在一起了,怎么办。我同样说,不知道,不知道啊。我要怎么帮助你。 

命运这样喜欢兜圈子。 

那一天上街,看见最初和姐姐在一起的男子,我以为他会成为我的姐夫。可是现在他的身边站着另外的女子,腆着鼓起来的肚子,笑容满面。我捂住脸,飞快地穿过人群,泪水从指缝流下。这是曾经让我相信温暖的哥哥啊,可是他成了别人的丈夫,别人的姐夫。 

世事这样无常么? 

突然想起王菲的歌,“天上人间,如果真值得歌颂,也是因为有你,才会变得闹哄哄”。姐姐离开了我,于是再也没有和她一起让家变得闹哄哄的机会。那是多少年前的习惯呵。还有拉着哥哥一起去收割了的田野上放野火,    虽然要坐长时间的汽车,却是从来都热情有嘉的。   

而现在,只有一个人,孤孤单单。 

幸福,幸福在多么遥远的地方。 

十六岁过了一半的时候,我开始习惯性地梦见姐姐。她的白衣白裙被鲜血染红,她的婴儿遗失在时空的角落。 

我深刻地想念她,和我那从未谋面的侄儿,他的曾被我无数次自母腹感知的小手小脚和脉搏心跳。 

她唤我寒烟,寒冷和漂泊。我亦不能知道她过得好不好。 

所以在某个惊醒的深夜,我睁大眼睛,告诉自己,只有这样,只要这样,去抵御伤害。 

亲爱的,你要记得,即使不幸福,也要快乐。 

也给我的姐姐,愿她走好。  

献给我亲爱的被白血病夺去生命的姐姐。 

献给我十六岁的单薄生命以及错失的时间。 

献给温暖。 

献给幸福。 

献给快乐。 

献给爱。 

【发表】

●1《新作文》(山西)2004年第11期,本文作为该刊的特稿在“第一视线”栏目刊发在头版头头条,封面有“幸福就在远处”大字。文后有“作者感言”。●2入选海天出版社《情感与励制志》中学生原创文学作品丛书《蝴蝶花开紫丁香》一书(2004.11)

【指导教师】邓济舟

【附注】本文作为该刊的特稿在“第一视线”栏目刊发在头版头头条,文后有“作者感言”:

一直以来,在我的视野里,文字都以挺拔的姿态站立。因为中华民族赋予它的深厚内涵,因为它自身所包容的无穷无尽的表达功能,因为它在名人思想的折射下所显现出的不同的瑰丽外表,我对于文字,有无止息的热爱。

日子在青春的格子上爬行,每一步的声音都敲在记忆的门上,然后陡陡地消失。我在文字的领域里构建着属于自己心灵的回忆之城,让日子的舞蹈以一种优雅的轨迹被烙下。

然而文字是炽烈的,它燃烧着我内心最真挚的情感,就像《幸福就在远处》一样,我所赋予它的爱和怀念,疼痛以及成长的悲欢,最终变成一场破空的烟花,在我十六岁的夜空中盛放成永恒的纪念。

【《新作文》编辑麦坚留言】

十一月,我突然就想起了这个季节。这些文字是适合在冬天去阅读的。

什么是幸福?我们永远也无法与幸福一起站立,但没有谁能够阻止我们的多情。我们开始站在时间的伤口上持久地幻想。这是一种发现。而又有谁能看见幸福呢?上帝?这只不过是一种寄托,我们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无奈地等待。

一个人能够看见过去,就是一种幸福。

从某种程度上说,熊静获得了一种幸福。幸福在她的笔下,有着清晰的所指,那黑白交织的画面呀!我想,这里的幸福应该是一种安定,一种心灵的回归自然,一种入土为安的宁静。幸福在另一个世界里延续着一种牵挂,两个世界在相同的意识中永恒地相连着。我们可以相信,天堂是美丽的,也是幸福的。

我的幻象出现了一位身着纯白衣裙的女孩。我根本看不清她的脸,不知道她在哪里,也猜测不出她是谁,作者?姐姐?还是一个旁观者?

那么切近,又那么遥远。

从此,远近不再成为距离,文章已经在你的眼前,等待阅读。窗外可能正飘着雪花,在雪花的背后,在落雪的地面上,都积聚着纯白极致的美丽。

幸福就在这远处,给我们指出了一条路径;远处就有幸福,在黑暗中给我们亮出一道光。

如果幸福真的在远方,那么,便是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,就让我们一起祝福这里的姐姐,祝福十六岁,也祝福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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