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版

春秋咏叹调

郭笙杰

鹧鸪天·春意四题

一

又扫炉花祭灶神，依稀还是去年春。掐腰小袄翻红袖，曳地长裾滚素云。

非为酒，醉还深。小窗灯暖梦也沉。年时风雨丝尤细，杨柳枝寒不见人。 

二

春水浮光光满池，年来心事眼凄凄。晨风有信心双喜，午客无情各自悲。 

心底梦，笔端诗。吟残春色汝当知。开花取次相宜笑，灯影一帘门闭时。 

三

春雨如油润柳枝，绿波风起掠平池。檐敲玉碎浑无痛，瓦溅烟青若有思。 

书院北，女墙西。才抬望眼已凄凄。黄昏尽在无人处，纵有相思谁得知？ 

四

四野无风春自来，空山有雀叫高槐。平湖水暖烟飞起，黄柳枝寒眼未开。 

寻小路，上高台，回头携手数石阶。当时明月桥边语，记在溪头树几排。 

鹊桥仙·七夕四章

一

鹊桥拱顶，星河凝碧，重渡仙人相会。双星合璧彩云飞，应不觉、天凉似水。

人间多少，萍踪浪迹，时忍晶莹涕泪。幽欢只在梦边头，倩谁解、秋来况味？ 

二

情怀此处，当风休问：相就相亲谁近？天河易过只今宵，但过了、今宵尤恨。

一川芳草，盈盈弱弱，泣恼秋蚕绿尽。幽思夜夜寄黄花，又深恐、黄花不信。

三

青云浮水，秋山螺黛。记得前年到此。高桥明月曲清溪，尽醉在、黄花香里。 

经年如梦，时书痴语，多少柔情能寄？今朝欲雨晚来风，辜负了、一场欢喜。 

四

开窗无兴，凉风成阵，拟把夕阳吹尽。溪山一色掩秋声，尚未得、黄花音讯。

飘然梦里，轻盈月下。花影娉婷相趁。为伊赋得九张机，如今也、模糊难认。 

春 风 又 蜜 龙 泉 水

——龙泉流韵之三

胡国栋

从公元一千九百六十六年起，十年中将近四千个日日夜夜，我和中国许多教师一样，尴尴尬尬地踯躅在校园里。不过有点不同的是我始终没有放弃读书。这样即使没有解除时不时“去支农”的“职务”，到底还是被领导看中，调到高中部工作了。

春风终于又绿九州地，郭老欢呼“科学的春天来了”之后，教育的春天也来了。

然而此春，我却离开了心爱的教育，被市里（当时为县）抽调来搞漳河题材的剧本创作，只因我那歌颂水利人物的小歌剧《搬兵请将》在荆门和荆州得了奖。

一个万紫千红莺啼绿的日子，我走进龙泉，拜访我的老同学杨老师。她递给我一杯龙泉茶（当时自来水还没用漳河的）。我抿了一口，咂了咂嘴说：“又喝到龙泉水了！”她笑着说：“你这个老龙泉只怕回不来了！”“为什么？”“你现在不是跳出苦海了吗？”“怎么会是苦海呢？你看龙泉之春，何等盎然呀！”她承认这是确实，就陪我到荆园里、假山旁、文明湖边去逛了一逛。到处是读书的学子，陆续有瞻仰的人群。我不禁感叹：“春风又蜜龙泉水了！”

我想接着把这诗写完，可怎么也不行，因为应接不暇的春景叫我在文化局的旅馆里再也坐不住了：农村里不要阶级划分了，卢新华的“伤痕文学”出现了，冤假错案开始平反了，高考就要恢复了……

在东风和煦的夜晚，我独自悄悄走进龙泉。来到洗心堂，只听到一支支钢笔沙沙有声，仿佛春蚕在遨游桑海；经过“台子屋”（现在篮球场处），只看到一个个埋头书山的攀登，没有一人瞥瞥窗外的柳絮和飞花……是的，百年树人必惜春。恢复高考，就像给农人贴出一份足以震天动地的广告——“请把你的优质树苗销给我们，越多越好！”杨老师他们在中学教育这块贫瘠的土地上开荒，播种，忙得一塌糊涂，什么伤痛、冤屈，什么得失、荣辱，全都甩到爪哇国去了。你想，一个一辈子做奴隶的雇农突然有了心爱的土地，而且能够自主设计耕作计划，难道还不尽情挥洒那应有尽有的汗水吗？

“梅子黄时雨”的季节，我们创作组到了漳河。不知多少个日夜，剧本第一稿终于拿出来了。讨论，反复讨论，然而只是现饭重炒而已；构思，重新构思，也不过是在原地打着转转罢了。烦闷之时，我就借故到漳河边呼吸新鲜空气，试图释放胸中那奔突冲撞的千万头小鹿。突然有一天，学校打来www.tengbo9.com ，立即回校抓高考。我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开了溜。“啊，我解放了！”是的，没有思想的解放，一切美好的设想都只是白搭。

汽车上，我碰到另一位老龙泉。他告诉我自学的某某朋友脱产考研究生去了。这对酷爱读书的自己虽然极具诱惑力，但对被累累后忧拖住的我却一点也不适合，我还是继续我的函数吧。再说，站在“而立”与“不惑”路中的人，甩开膀子大干实事才是正向，“机不可失，失不再来”呢。

我总算又见到了我的学生们。他们用如饥似渴的眼光迎接了我。然而我知道，在他们青春焕发的脸上，却写满了冲不出瓶颈的无奈。于是我暗暗发誓：医好他们心灵的“创伤”，解决他们吃饭的困难，治好他们学业的跛腿，送他们到自己理想的大学去深造！

学校没有校长，我们却有的是同心同德与呕心沥血的精神、无微不至与精雕细刻的作风。从77到83，八届奋斗，矮子爬楼梯，使一个硬软件都极差的乡村高中步步高升，居然令龙泉、沙中刮目相看，同毛李这匹黑马几乎齐名媲美了。

其中小程就是最不能忘怀的学生之一。他闻名乡里，可他原校的班主任却偏偏说他“是问题生”，就因他对成分和贫穷说了几句情绪话，而取消了高考资格。我静静地听他讲了家庭和个人的厄运，肯定他“是个赤子”，只不过特好辩论，受到嫉妒；有时桀骜不驯，令师道过重者有点下不来台。我们热热闹闹地接纳了他。“响鼓也应重捶”。有时他也不买账，但绝不对抗，因为他知道“百炼钢才能成绕指柔”。高考数学，他说“我可以打满分”，我说“还是留1分余地好”。一揭榜，果然99分。他说：“我将终生铭记老师关于谦虚的教导。”他和龙泉一位同学并列全市第一名考上了人民大学新闻系，却因进校体检要退回。他不向命运低头，在校长成仿吾门前守候了几十个小时，终于获得了“保留学籍一年”的签字。母校和乡亲将他接了回来，捐款、捐物，腾房、熬药，一切为他重圆大学梦。护士奇怪地问他：“你是什么人？为何这么多人为你无偿服务？”他笑嘻嘻地回答：“我是农民的儿子，我读了书要为人类服务。”大学四年，他打工、写作，自己养活自己，还寄钱关照自己的弟妹们读书。自从我在《荆门报》上以“诗坛升起一颗小星”为题介绍他以来，其各类著作已有好几百万字。如今旅居美国旧金山，早已成为国内外颇有名气的教授兼作家了。

然而“跛腿”问题始终不能彻底解决，因为专业教师奇缺，尤其是教外语的。83届，我们请沙中冯老师义务支教。他星期天搭车几十里来，给学生瓢泼桶倒半天，然后由我们的英语教师引着学生消化一周。在此等艰难之中，居然弄了个满堂红，除了上大学的，其余在市招干考试中全部位居榜首。

市局为了集中力量办学，决定撤销我们的高中，回龙泉的希望来了。可干扰也来了。有人劝我留校当校长，有人动员我到市局工作，有人邀请我到某某重点高中做什么……我虽然感到荣幸，但毕竟没有晕乎。反复掂量自己，觉得我既不适合做行政工作，更不是一个当领导的料子，于是就开始逐一地谢绝人家的好意。正犹豫中，三个考上了学校却打算复读的学生，给我提出了一个要求：“您带上我们回龙泉吧。”

我看着他们近乎乞求的眼光，想起他们求学的痛苦经历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小龚当民办教师，被人家顶替了；任生产队长，被别人挤掉了；回家种田，被继父所不容。他说他上高中既无一分钱，又无应有的知识，不会因式分解，不会说一句完整的英语，但却有一颗“读书改变命运”的心。小杨家十几口人，指望一个常年病病蔫蔫的父亲维持生计，却偏偏说：“我不能辜负家族翻身的希望，即使像范进一样也要考个好大学。”小黄是家中“五朵金花”中的牡丹，虽然衣不中身，食不中口，面黄肌瘦，却甘于起五更、睡半夜，发誓要给姊妹们带个好头，上个好大学。他说：“我要做花木兰，既要为国干事业，又要给家庭撑门面！”他们的精神虽然尚未摆脱历史的重负，却都顺乎潮流的方向；他们的生活虽然处于拮据的泥坑，却不乏振兴腾飞的追求；他们的缺门虽然大都在英语和数学等要害门类上，却自信“只要有汗水的浇灌，就一定会绽放成功的鲜花”。这时，我的心突然亮堂了：你们需要渴饮龙泉水；只要你们饮了龙泉水，一定能健全起来，一定能健步如飞，飞向自己理想的天地！于是我不再犹豫，决计立即回龙泉！

刚好汪校长点名召回的信息到了，何局长接我回校的人和车也来了。

“漫卷诗书喜欲狂”，我带着我的三个学生匆匆回来了。

李主任亲自为我安排住处，陈老师亲自帮我打扫房间，洪校长亲自为我搬来电子打火灶，并耐心教我怎样安全使用液化气……

三个学生顺利插进高三重点班，如鱼得水，畅饮龙泉。老伴子夜起来，见楼道里黑影一晃，以为见了鬼怪，呼我出门救援。上去一看，原来是小龚他们还在苦读英语。“缺门怎么样？”“有信心补上！”“光凭汗水吗？”“不，老师辅导得也很好。”“这是龙泉神水，咱们在下面学校永远享受不到的。不要只信自己的汗水。回去睡吧，蓄点精力明天再干！”一年结束，三人都上了自己理想的学校。现在，一个是某市的公安局长，一个是中国科学院的管理干部，一个是自己创业的华东某公司的老板。他们的孩子，去年有两个上了大学，一个今年要考高中。谈起子女的教育问题，异口同声地问我：“孩子们为何跟我们过去读书的劲头不同了呢？未必是没让他们喝上家乡的龙泉水吗？”我不禁嘿嘿大笑：“能饮一饮龙泉水当然很好。但如今饮着龙泉水的孩子还能像你们当年一样，饮出龙泉那固有的味道来吗？”

于是，我们师生约定，带着孩子，带着家人，带着感激，带着解惑的希望，来个廿年之后重聚首——痛饮龙泉水，重品龙泉味。终于，我的诗也能续完了：春风又蜜龙泉水，灌溉群芳满圃飞。往续争奇犹斗艳，醇香品味贮心扉。

太阳从东宝山上升起

高丽琴

彤红，安静，像我昨晚吃掉的

那个苹果，今晨又从东宝山上长出 

又圆又大，刚被早春的露水洗过 

甜蜜，芳香，伸手可及 

我真想把它抱下来，给我身后的那群孩子 

他们饥渴，正用干燥的嘴唇，撕咬那些晦涩的文字 

一人一口。然后，他们就乖乖地

 顺从，让我摘除他们身上的刺

我们把多余的果汁，涂在 

彼此受伤红肿的地方，消炎止痛 

一起分享甜蜜芳香，一起踏上征程 

陌上花开，一路春风

【画作选】《草青青》水彩画李茂林/作

此作品入选“八艺节”湖北省楚天画院院士“楚韵汉风”美术作品精品展，并入编画集。